夏辰

所有爱情都是悲哀的。尽管悲哀,依旧是我们所知的最美好的事情。

【双刀记】第二十六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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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两章是樟儿篇。bb放到最后

 

第二十六章  桃源之地

    

   你真是一个好孩子。

   这句话是唐堂曾经的整个世界,但是这个世界因为一句话出现了裂痕。裂痕里透进了别的光,没见过光芒的人,会自然而然的对这道光感到恐惧。

    陆痕的花刀,顾听的雪剑,还有杀死周夫人的那把匕首。他们被唐堂捧着,恭恭敬敬的交给唐符。

    唐堂道:“师父,花刀和雪剑。”

    唐符道:“你现在是荆轲,要借着献宝之名,用图穷匕见的伎俩了?”

    唐堂道:“想请师父动手,我下不了手,我不想死。”

    唐符道:“为什么?谁的人生要是和你一样,一定是恨不得立马一头撞死的。”

    唐堂只是道:“我不想死。”

    唐符的手最终还是放在他的头顶上,他也变成了一个爱故事的人。

    他记得曾经有人给他讲过这样一个故事:一位母亲因为仇恨,孕育了一个完全属于她的,为仇恨而生的孩子。这个孩子只是作为一把复仇的刀而活着,他顺着母亲的意长大成人,砍下他的祖父头颅之时,复仇的帷幕就这样拉开了。

    仿佛命运一般的,这孩子和他的亲兄弟相遇了。他们互相仇视,却又惺惺相惜,最后他的兄弟为了救他,被一把铁剑刺穿了胃部,死在茫茫的沙漠之中。这个孩子感到无比的难过与寂寞,只想让黄沙埋葬他。

    他当然没有死,因为他的母亲救了他。他的使命还没有结束,他要继续复仇。他只流着泪道:“母亲,杀死我吧!我做不到啊,活着已经没有任何乐趣,让我去找我的兄弟吧!”

    母亲真的这样做了,她用双臂环抱着孩子的脖颈,流泪道:“孩子,这是我第一次拥抱你,你看这紧紧收住的双臂,妈妈是如此的爱你啊……可是我不能停止复仇,什么事情都无法阻挡我复仇!”语毕,这个孩子就被母亲的双臂就这样勒死,这把刀就这样折损在半路。

    复仇没有停止。

    唐符最开始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,只觉得这个母亲的魄力与心肠都让人钦佩。仇恨的力量是那么的强大,小则让几方人家不得安宁,大则让整个天下生灵涂炭。可别人的故事终究是别人的故事,其中辛酸波折,到底只有自己知道。东西用旧了可以扔,人难道也是吗?唐符的手勒不下去,或许是因为他还不够狠,不够冷。

    他还不是一把刀。

    暖春。千斤之力也破不开的寒冰,最终由几瓣枯落的腊梅破开了。河流的上游松了口,河水便涓涓的流淌到下游的城镇中去。大河的分支,冬季断流,河道干枯,有小小的船只得搁置在干涸的河道内。冬季寒冷,却仍有人自发的打扫船只,点起灯笼,给流浪的阿猫阿狗一处容身之所。而到了春日冰雪化开,河流重新填满了河道,那些船只就又摇摇晃晃的被水承了起来。

   小镇外被一道又一道的高墙包围,近十里的桃花林环抱,内藏着数不尽的机关与迷宫。河道即为街道,将整个小镇一分为二。面对面住着的人,需要坐船才能牵到手,所以叫做“春望”。又是一年春望时,沿岸的两道家家门口摆满了花草,甚至还摆了小碗,内有干净的水和食物,供给流浪的猫狗食用。

    没有赌坊,没有酒馆,没有妓馆。不在官府管辖之内,亦不入江湖的恩怨。不值得对外人提起,小一辈的孩子甚至不知道外面的世界。官府的人称之为“黑洞洞”,视作张牙舞爪的野兽之地。江湖上的人称之为“桃源乡”,看做远离江湖纷争的归宿。

    唐堂带着斗笠,挑着两担水,来来回回的走,将每户人家门前的水缸灌满。路过的每一个人都热情的朝他打招呼,他只能愣着,偶尔尴尬的停一停,朝打招呼的人笑一笑。当他将每一户人家都水缸都灌满时,只花了一上午不到。

    他灌完水,到了一座药店门前。药店没有门槛,甚至连门板都没有。这家店从不关门,没有伙计,也不防贼,以物换物,一切自取。少年将扁担和水桶放在外头,走了进去。里面有很多个大大小小的药架,每层都点着一个油灯,方便取药的人寻找。药用竹编的篮子盛了,竹篮外吊了一块木板,上头写了字。字之外还有不同的圈圈道道,供不识字的人辨认。

    药材也很全,虫草当归,灵芝麻黄,珍贵的寻常的,应有尽有。药架干干净净,一粒灰尘都没有。只有一角铺了个软席,上头零零碎碎的放满了几个南瓜,几斗米,还捆着两只芦花老母鸡。

    唐堂心想:“看来这些天没有什么人生病,不常有人来抓药。”

    药架间有一个姑娘,扁扁的鼻子,鼻子周围全是细细的雀斑。即使合着嘴唇。也能隐隐约约的看见两颗门牙,她一手拄着一截儿长竹棍,眼睛还由一层白布蒙着,另一手在地上摩挲,好像在寻找什么。

    唐堂道:“玳姐,在找什么?”

    姓玳的姑娘笑道:“是唐堂。名牌掉了,快帮我找一找。”

    唐堂在地上稍微寻了寻,不一会儿找到一块一指宽,两指长的小布块:道“给你。”

    玳姑娘接了过来,道:“今天的绣齐了,你既来了,就帮我挂上吧!我走了。”

    唐堂道:“我送你。”

    玳姑娘道:“不麻烦。”

    唐堂送走了玳姑娘,将她绣好的小名牌,挨个贴在了药名旁边的木板上。待所有木板上都贴上了这样的小绣片,镇上为数不多的盲人也可以自己来取药了。

    药店前店后家,隔着一个院子。东是花房,西是厨房、杂物房,北是主楼。主楼与药店中隔着一个小小的鲤鱼池,上头零零星星种着几朵睡莲。花房南北没有墙,一个木楼梯,绿葱葱的藤蔓缠着了,直通住处的二层。藤梯上头搭着架子,还缠绕着葡萄藤。主楼与花房之间种了一棵银杏树、一棵桃花树、厨房与主楼之间有个小小的鸡舍,再过去便是一口井,井旁后头种着两三棵梅花树。

    院落并不大,还被这些玩意儿塞得满满当当,几乎站不了几个人。可院落虽小,却也囊括四季之景。葡萄架上趴着两只猫,下头两条狗蜷在鸡舍旁,懒懒的抬头看了他一眼,尾巴摇了摇,仍旧趴在一旁动也不动。鸡舍内“郭郭”的叫个不停,唐堂将店内的两只芦花母鸡放了进去,又清理整理了一下,才到主楼前。

    主楼一层由砖瓦搭成,二楼由竹子搭成,屋角挂着风铃,像是小鸟的歌声。同样没有门槛,门口挂了一副对联:

    你为山,她为树,山顶之树。

    你为水,她为鱼,水底之鱼。

    上联的字娟秀小巧,看起来分外的可爱,可字入木三分,劲道比下联要强上很多。旁边还刻着一行小字——唐月棠敬赠。下联的字张牙舞爪,那木板承不住,仿佛随时能从那个木板上跳出来。旁边也刻着一行小字:唐符敬赠。

    唐堂只停下来稍微看了一眼,就到了楼内去。怪就怪在,外围看明明有两层,一层却没有楼梯。唐堂只到靠内侧的房间去,扣了扣门,道:“师叔,我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唐樟道:“等我请你?进来。”

    唐樟屋内是各式各样的图纸机关,工具扔得满地都是,唐堂刚往里面走了一步,唐樟就道:“你踩着我的东西了!”

    唐堂连忙往后退了一步,低头道:“对不起,对不起。”

    唐樟道:“无妨。”

    说罢,他拉了拉绳,屋内便有一个铜铃响了起来。过了一会儿,顶上一块木板被挪开,一个梯子降了下来。看来唐樟和夫人看似同房,实则不然。通往二楼的入口在唐樟房内,唐樟晚上是否能和夫人同房,也要摇一摇铃询问才行。

    唐堂爬到二楼去,整个二楼都是夏涵的天地了。入口通的是一间织布纺,一个少妇正在织布。少妇头带着不知名的花儿,一双圆眼好像躺在河底的卵石。

    唐堂喊了一声“师娘”,夏涵便抬头朝他笑了笑,又垂头继续织着手中的布。一边织,一边什么天啦,什么时辰了,有没有去看过谁谁之类的问了一些琐碎的事情。唐堂一一答过,最后道:“我去看过王姐了,她明年都不来帮忙了。”

    夏涵织布的手停了一下,问道:“怎么呢?”

    唐堂脸红了红,道:“她不是生病了,是要生孩子了。”

    夏涵怔了下,道:“哎呀……”

    唐堂道:“她说怕小姐怪罪,总是不敢说。是和镇上一个死了老婆的渔夫。”

    夏涵道:“渔夫冬天不用干活,挺好的。只是王姐从小跟着我,我竟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。”

    唐堂不再说话。

    夏涵又道:“租收齐了吗,卫大哥还好吗?”

    唐堂道:“卫大叔收齐了,他又给您栽了小花,让我明天去拿。”

    夏涵抚了抚头发,继续手上的活计。她织起布来十分的快,唐堂看了一会,不确定是不是该走。

    夏涵道:“吴妈妈将饭做好了吗?”

    唐堂道:“做好了,河水开了冻,有鱼吃了。”

    夏涵笑道:“可算是有鱼吃了,咱家的猫都要馋坏了。”

    这里小一辈的人,几乎想象不到外面的世界。大人不会讲,所以小孩对于外面只能依赖唐堂去讲。唐堂却也知道的不够真切,只能将唐符在仙子崖顶的屠杀一遍一遍的讲着。每当唐堂讲到这些细节,大人们就会道:“哎呀,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了,还是镇子上好,镇子上起码是安全的。”

    唯有小孩子眨着眼睛,问道:“外面是不是有很多好吃的、好玩的?是不是天地之间任人跑动,不会有那么多不能去的地方,又那么多规矩?”

    外面很危险,谁都不敢靠近太远的地方。而唐堂本就是从危险之地来的,自然不惧怕,每天做完事就趁着饭后出去走走的名头到镇子的边缘去,一遍一遍的去闯那奇怪的阵法机关。

    他当然很快就失败了,只能坐在最外头的高墙上,望着日渐繁茂的桃花,心里去画今日走过了哪些地方。

    “在想什么?”

    唐樟在他身边坐下,手上仍旧一柄小刀,一块檀木,忙忙碌碌地削着什么东西。

    唐堂道:“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万象林困不住你们,原来你是更高明的阵法大师。”

    唐樟哈哈大笑,道:“我可不是什么大师,只是仙子崖的阵法百年不换,而我一年一换罢了。”

    唐堂稍微笑了笑,道:“反正无人会闯过去,何必去费脑子想已经很安全的阵法?”

    当他不必再去杀人的时候,他反而乐于去谈杀人的问题了。

    唐樟道:“哪有完全的阵法?慢慢的推敲、完善,才能逐渐的达到最好的样子。其实我与你说我不爱杀人,那是假的。我爱杀人,却又不敢杀人,我骨子里仍觉得阵法、刀剑奇妙的很,可真正坐起来,我杀鱼都要吓的跑走。”

    唐堂道:“师叔,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都想不明白。我不敢问师父,可我来这里这么些日子,还是想不透,不知道该和谁去说。”

    唐樟道:“当你说这句话的时候,你就已经打算要告诉我了。”

    唐堂道:“陆痕的刀法那样差劲,为何我总是奈何不了他?”

    唐樟不答,只是道:“你认为功夫最重要的是什么?”

    唐堂道:“自然是章法,各家有各家的章法,师父的章法是最无懈可击的,所以他独步天下。”

    唐樟笑了笑,仍旧削着手中的东西,把话题岔了过去:“陆痕是个有趣的人。”

    唐堂道:“嗯。”

    唐樟道:“我大哥在万象林外,那些堵你的仇家怕的往里走,纷纷死在阵里。唯独他一个小子逆着人群往外跑,一把拉住大哥的衣袖,急冲冲的喊‘老家伙,快救救你徒弟’。而我大哥问及仙子崖的事情时,将你抛下山崖的那一段细节,他也说的清清楚楚、明明白白……”

    唐堂发了一会愣,他听明白了唐樟话底的话:为什么唐符要将陆痕的手脚捆了丢进水里。

    唐堂叹道:“太傻,他可以说谎的。”

    唐樟道:“他太年轻,不会说谎。他只要把当时情况说的更加详细一点,我们才好方便找到你。”

    唐堂黯然道:“多说无益,神到底不眷顾他,为一枝花送了命。”

    唐樟又道:“唐堂,无敌之刃为什么是一枝花?”

    唐堂道:“因为功夫深时,飞花折叶即可伤人。功夫不在秘籍,而在修为。无敌之刃自然可以将花变作刀,而无能之人也能将刀变成一枝花,只能当做摆设。”

    唐樟淡淡道:“可惜刀让人惧怕,花让人喜欢。”

    唐堂笑了起来。

    唐堂道:“当花也会杀人的时候,就没人喜欢花了。因为花也会杀人的时候,花也变成了一把刀。没有任何人会喜欢一把刀。”

    唐樟道:“陆痕也是这样说的。”

    唐堂不禁问道:“师叔,他真的沉入水底了吗?我从仙子崖离开时,找过他的尸体,可是我没有找到。”

    唐樟道:“他真的沉入水底了吗?”

    他手上的东西已经有了雏形,是一个女人模样的木偶。所以他也将注意力放在了手上,唐堂的话他也只是敷衍地应一句了。

    唐堂道:“师叔!”

    唐樟不紧不慢的削了一会儿,才慢慢地道:“我在绳子上割了个小口,沙漠的儿子,水性倒是不错。”

    唐堂叹道:“可是他中了毒,也活不了几天了。”

    唐樟道:“是啦,如果他身上没有恰好有一张镖路匪寨非常详细的地图,如果阎神医没有亲自押那棵鲛人思海,如果那趟镖没有打这里过,那他的确活不了几天了。”

    唐堂道:“你是不是有话没有告诉我?”

    唐樟笑道:“白蝠本就是去找陆痕的。因为知遥镖局的镖丢在他的地界上,他作为一寨之主,面子上过不去。”

    唐堂怅然若失,道:“我还以为他选我,是因为他真的认为我是个寂寞的人。”

    唐樟道:“那姓贺的,原是狄娘子的暗探。他们本想借劫镖的名头将陆痕的花刀骗了去,一刀不致死,狄娘子见他不争气,便又将他杀了。”

    唐堂嗯了一声,道:“她扬手止住陆痕的时候我就看见了,她袖口缠着一条细小的毒蛇。”

    他终于叹道:“师父果真是个十分厉害的人,我出山时他就什么都算到了。”

    唐樟道:“你错了。你出山前,大哥因为烟烟的事情与大嫂吵了三天三夜,大嫂道‘你杀我徒弟,我便杀你徒弟’,说罢拿剑来寻你,却发现大哥早把你遣走了。叫你走,是因为躲大嫂。而大哥叫你去做的事情……哈,夏池乃武林盟主,顾一兵是兵器大师,金滟滟悬赏万金,陆痕仍旧大摇大摆的来了中原,其中道理,你知不知道?”

    唐堂道:“我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唐樟道:“因为他就清楚你的武功,你不可能杀的了这三个人中的任何一个。派你下山,本就是借刀杀人。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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